藏地 :美国 洁蕊堂 纪年 :1662-1722(康熙) 尺寸 :高6.5英寸 工艺 :五彩 器形 :笔筒
主题 :(伪)王昌龄《望月》
听月楼高太清,
南山对户分明;
昨夜姮娥现影,
嫣然笑里传声。
瓷器描述 :一位青年文士身居宫殿式楼阁,凭倚栏杆,眺望远方;背后站着两位正在攀谈的小厮。高规格的重檐九脊歇山顶,飞檐翘角,典雅中透出妩媚。屋顶和下层屋檐的过度区域称为“围檐”,楼面分月台和内屋,月台周边围阑板。从立柱旁边可以直接看到内室的绿色方砖地和落地屏风的一段边框。楼背后立一棵梧桐树,叶子呈巴掌状。拱卫一轮明月的彩云,垂髫小儿头扎犄角双髻,文士头戴乌纱唐巾,身着圆领宽袖大衫。文士胸前有一截提上来的玉带。楼阁的侧面一半砌墙,挖月洞窗,绣花绸帘撩起,可见一张条桌。不过,窗口露出一段矾红栏杆,纯属画蛇添足。一侧屋顶正脊吻兽凤凰下是三角山墙,装饰的悬鱼像一幅简笔的汉代卷角羊头。室外添一排以程式化笔法表现的巨型石块,巨石形状规则,造型古朴,颇有陈老莲遗风,搭配《芥子园画传·树谱》中数种叶片枝干的画法,营造出一个典型的江南庭园景象。这样一来,版画中“高架泬寥天”的危楼变成了平地上的建筑,“听月楼”名不符实了。
笔筒外壁一周以楷书题写诗词。诗曰:
“听月楼高太清,
南山对户分明;
昨夜姮娥现影,
嫣然笑里传声。”
诗篇开头题写唐代著名边塞诗人“王昌龄”的名字,表示此诗为其所作。然而,谁是这首诗的作者存在争议。文史学者根据此诗的流传谱系和风格来判断,认为与王昌龄关系不大,故当今主流学界编撰王昌龄诗作未收此诗。
那么,在康熙年间烧制的五彩笔筒上怎么会将唐代边塞诗人王昌龄的名字同这首六言绝句联系在一起的呢?答案在一本题为《新镌五言唐诗画谱》的图书。明代中后期城市商业勃兴,诉诸视觉的图像文化越来越吸引民众,图书市场繁荣。天启晚期(1625 - 26),徽州(今安徽歙县)人黄凤池编辑出版了这本集诗、书、画三种艺术于一身的版画图书,其中收录这首六绝,诗名题为《望月》、作者署“王昌龄”,书写者落款“钱唐十三童沈维垣”,此诗所对应的木刻诗意画即为康熙笔筒上五彩瓷画的原本。
这首六绝《望月》诗的水平明显低于王昌龄诗作,其中编造的痕迹触目皆是。诗中第一句为“听月楼高太清”,句子本身不通,而且不符合六言诗句子的内部结构,像是拙劣剪切的结果。将其同宋人冷应澄诗《听月楼》开头两句“听月楼高接泰清,楼高听月最分明”(见清人陆心源所编《宋诗纪事补遗》 转引《义宁州志》)相比较,果然可以找到其源头。冷应澄《听月楼》诗的最后一句为“吹下嫦娥笑语声”,与《望月》诗后两句“昨夜姮娥现影,嫣然笑里传声”的关联显而易见。古人诗作在传抄流传过程中的挪用误植不乏其例,脍炙人口的名句也更易为人所袭用。不但明代有人将明显拼凑起来的《望月》诗归在王昌龄名下,编入《五言唐诗画谱》,清人谢堃也提到清初名相张玉书借用同源诗句的情况:“诗有极凿空而极妙者,如张京江相國赋《听月》诗云:‘听月楼髙接太淸,太清听月最分明...’” (见《春草堂诗化》卷一)。
笔筒上题诗后面以“莘野樵笔”落款,并钤“木石居”阴文方印,两者都是含有“隐居”意味的典故,且二典同出于《孟子》。《孟子.万章上》中载有“伊尹耕于有莘之野”的故事。伊尹生活在夏朝末年商朝初年,尽管他满腹经纶,精通施政治国之道,却安于在有莘国的郊野过耕作的农人生活。商汤听说伊尹的才能,求贤若渴,三番五次以玉、帛、马、皮为礼前往有莘国去聘请他出山,从而为商朝的基业立下汗马之劳,后世即以“莘野"”泛指隐居之地。在笔筒上署名的人自称为“莘野樵”,实际上是自比历史上的名相伊尹,自视甚高。同样,“木石居”的出典在《尽心上》这章:“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意思是说,虽然大舜曾经在深山里住在森林岩洞的环境中,与麋鹿野猪相伴为伍,与野人无异,但是他一旦听到善言,看到善行,就会一往无前地去践行。后来“木石居”也被用来表达“远离尘世”的避世隐居理想。在古代社会,标榜“隐居”是为了显示清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明末清初转变期时,许多文人参与了景德镇瓷器的烧造。目前所见盖有“木石居”、“水竹居”等表达避世观念印记的瓷器都质量非常之高,堪比官窑,很可能出自有文人订制甚至参与经营制作的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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